钱雪松（华中科技大学）、王帅（上海财经大学），秦睿祺（上海交通大学）

《信用信息共享降低了企业现金持有吗？——来自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的经验证据》，《经济评论》

2024年第4期

企业的高额现金持有之谜一直是各国学术界和实务界高度关注的公司财务问题。根据最新公布的2023年报数据，我国A股上市公司的平均现金持有量已从2004年的16.45%上升至2023年的20.12%，这意味着上市公司有大量的现金留存于银行账户中，这些资金既未被用于企业的外部投资，也没有以分红的形式返还到股东手中，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企业的价值和效率损失。即使是拥有全球最高市值的苹果公司在2024年的中期报告中也披露持有超过300亿美元的货币资金，占资产总额近10%。那么，上市公司持有如此高额的现金究竟是出于何种动机？如何才能使企业的现金持有量尽可能处于最优水平上？这些问题引发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

现金持有量是企业至关重要的财务决策，不仅影响经营效率和企业价值，而且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国家制度环境的优劣。一方面，企业的日常经营状况会受到市场负面冲击，并且融资约束问题也会制约其投资良好的项目，为避免陷入市场负面冲击以及失去良好的投资机会所导致的损失，企业更倾向于持有更多的现金资产，即基于预防性动机的现金持有；另一方面，在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且企业缺乏有效制度保护的情况下，企业的代理问题是当前企业高额现金持有的重要原因，即基于代理动机的现金持有。企业的管理层通过留存高额的货币资金于企业内部以获取私人利益，但同时也造成了对中小股东的利益侵占。

作为企业重要的外部治理手段之一，社会信用体系通过信用信息共享机制，有助于放大信誉机制的市场效应，引导企业增强自身信用。近年来，为完善社会信用体系建设，政府有关部门围绕“企业和个人征信体系”“信用评价体系”“征信业”等方面陆续出台了一系列配套政策。在《社会信用体系建设规划纲要（2014—2020年）》的指导下，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中国人民银行分别于2015年8月、2016年4月分两批次将深圳市等共42座城市列为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的核心是健全当地信用信息共享机制，其主要目标在于充分挖掘存量信用信息的市场价值，降低市场主体获取信用信息成本，这对于引导企业增强自身信用，提高外部融资可获得性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势必会对企业现金持有产生影响。厘清信用信息共享对企业现金持有的经济效应及作用机制，对于进一步理解企业“高额持现之谜”，释放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红利，促进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价值。

基于此，本文以2011—2020年中国Ａ股非金融类上市公司年度数据为样本，将2015年逐步推向全国的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作为一项准自然实验，运用双重差分估计方法系统考察了信用信息共享如何对企业现金持有施加作用，得到了如下结论：第一，该政策显著降低了企业的现金持有水平，表明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对企业现金持有存在显著的经济效应。第二，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增强了企业信用，显著降低了企业成为失信被执行人的概率以及企业违规被处罚次数，显著提升了企业信贷融资和债券融资规模，同时还显著降低了企业的代理成本，这意味着信用信息共享从预防动机和代理动机双重角度降低了企业现金持有。第三，对于信息披露质量较低、公司治理较差、融资约束严重以及外部监督力度较小的企业，上述效应更为凸显。

结合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第一，加强信用信息共享，更大程度地发挥信用信息的市场价值。具体而言，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继续推广创建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示范城市，并继续贯彻实施《关于推进社会信用体系建设高质量发展促进形成新发展格局的意见》等政策，通过多种方式归集各类企业信用信息，引导和鼓励金融机构对企业信用信息的使用，支持专业投资机构和投资者根据企业信用信息进行标的选择，不断提高信用信息的市场效应，充分发挥信用信息在改善公司治理和实现企业可持续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第二，培育专业信用服务机构，运用市场化手段提高数据覆盖面和质量。通过信用服务机构提供企业信用信息，是充分发挥“信用中国”网站、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事业单位登记管理网站以及社会组织信用信息公示平台作用的重要前提。我国应加快建立公共信用服务机构和市场化信用服务机构相互补充、信用信息基础服务与增值服务相辅相成的信用服务体系，加快征信业市场化改革步伐，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信用评级机构，以最大程度发挥信用信息共享机制的市场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