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书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经济评论》2024年第2期

出口是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自加入WTO以来，中国出口持续增长，在出口总量跃居世界第一的同时，出口产品结构也发生了明显变化：从以轻纺等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为主向以机电和高新技术产品等资本技术密集型产品为主转变，其中，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增长表现强劲，2021年出口占比达到29.1%。毋庸置疑，中国是全球出口大国，但是离成为出口强国可能仍有一定的距离。出口复杂度是反映出口产品技术分布和国际比较优势的指标。作者根据BACI贸易数据和反射法测算发现，与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相比，尽管中国的出口复杂度在1997—2020年间增长速度较快，但仍处于相对落后的位置。随着国际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国内生产成本持续攀升，过去依赖劳动力资源优势和以中低端产品为主的出口模式难以为继。为进一步发挥出口对中国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2019年颁布的《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大力发展高质量、高技术、高附加值产品贸易。为此，探究出口复杂度的驱动因素，尤其在欧美发达国家实施关键技术保护的情形下，寻求提升出口复杂度的本地化路径，是当下值得深入研究的重要问题。

商务部印发的《“十四五”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规划》提出，坚持创新驱动，加快发展方式转型。将创新作为引领外贸发展的第一动力，深化外贸领域科技创新、制度创新、模式和业态创新，强化知识产权保护，推动外贸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增强对外贸易综合竞争力。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无疑是化解关键技术“卡脖子”风险和促进外贸提质升级的有力手段，然而，创新也是一项投入高、风险大且外部性强的活动，仅依靠市场机制调节下的企业或个人并不能很好地完成既定创新目标。因此，国家要想以创新谋发展，则需要制定有效的创新驱动政策，通过“政府之手”激发创新活力、提升创新能力。为探究创新驱动我国外贸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路径，本文评估了国家创新驱动政策对出口复杂度的影响效应。回顾中国创新驱动发展的探索历程，创新型城市建设作为以城市为单位推行的政策举措，从2007年深圳成为首个“试验田”至今，已有103个城市加入建设行动，是国内影响最广泛、最受关注的创新驱动政策。创新型城市是指以科技创新驱动经济社会发展的城市，其试点政策的持续推进，旨在从“政产学研金”各个维度为国家提升自主创新能力、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等起到试验和引领作用。已有研究发现，创新型试点城市在改善营商环境、激励企业投资和创新等方面带来显著效果。那么，以创新型城市试点为代表的创新驱动政策在外贸领域是否起到了提升出口复杂度的效果？其中的作用机理有哪些？

为回答上述问题，文章首先梳理我国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的背景及其对出口复杂度的影响机理，然后利用分批试点的准自然实验机会，构造多时点双重差分法识别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对出口复杂度的因果影响。研究发现，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显著提升了城市出口复杂度，此结论高度稳健。异质性影响分析表明，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对中部城市出口复杂度的提升作用最强，其次是东部城市，而对西部城市未产生显著影响；随着知识产权执法力度增强，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对出口复杂度的边际提升效果递增；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对加工贸易出口复杂度的提升效应高于一般贸易。产品动态调整考察发现，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促使生产资源集中于出口篮子中持续的高复杂度产品，提升了该类产品相对份额，同时加速淘汰了出口篮子中的低复杂度产品，但并未显著影响新的高复杂度产品进入市场。影响渠道考察发现，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显著提升了技术创新水平，但没有证据表明此政策会导致地区工业结构向高技术方向演进。创新型城市试点政策对出口复杂度的促进作用是通过提升技术创新水平，继而促使行业内出口结构向高复杂度产品倾斜实现的。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的政策启示为：（1）进一步完善国家对创新型城市建设的任务要求，将贸易高质量发展融入创新型城市的建设进程，加强城市内部各种创新政策和贸易政策的衔接配套，依托创新引致的科技水平提升，为我国化解关键技术“卡脖子”风险和培育新的外贸竞争优势提供创新政策支持。（2）在推动区域外贸平衡发展上，可以将创新型城市这类区域性的创新驱动政策作为引导中部城市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核心策略。以武汉、长沙、郑州等大城市为主，发展中部创新型城市群，利用试点城市的辐射效应，提升中部整体外贸水平，缩小中部城市与东部城市在外贸发展上的差距。（3）各地政府需重视构建完善的知识产权服务和保护体系，规范技术市场交易活动，保护好研发主体的创新成果，促使创新收益内部化，从而放大创新驱动政策对出口复杂度的提升效应。（4）对于加工贸易占比比较高的城市，可将加工贸易转型发展纳入创新型城市建设的评价体系，建立高端加工贸易技术创新联盟，并借助创新的吸附效应、聚合效应优化要素配置，推动我国加工贸易转型升级。（5）提升高技术企业孵化器的服务质量，通过引进国内外高端化、产业链长的高科技企业孵化器项目，为高科技行业人才创业和小微企业发展提供长期服务，从而推动地区工业结构向高技术行业方向稳定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