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瑞泽、王歆（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

非常荣幸我们的研究成果《地方法院人财物省级统管改革与企业绩效》得以正式刊登于《经济评论》。在投稿过程中，匿名审稿专家及编辑部的悉心指导与宝贵建议，使得论文质量有了很大提升。应编辑部之邀，笔者在此谨向各位读者简要介绍本论文的研究背景与写作历程。

司法公正是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保障，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关键环节。我国深化司法体制改革的进程，恰逢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时期。近年来，司法体制改革作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在成为优化营商环境、释放市场活力、推动经济发展的关键力量。改革开放以来，司法判决在不同区域间存在差异。在实际操作中，出于推动本地经济发展的考量，不同地区可能在司法裁量中对本地企业和外地企业采取了不同做法。例如，在处理跨区域纠纷时表现出一定的地域倾向，或在执行程序中给予本地企业更多便利条件。这些做法不仅损害了司法权威，也严重影响了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导致低效率企业获得保护，优质资源向扭曲企业集中。2025年2月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新时代审判工作的意见》中指出，严格落实干预司法活动、插手具体案件处理的记录、通报和责任追究制度。各级行政机关要增强依法行政观念和能力，尊重司法权威。防止和纠正利用行政、刑事手段干预经济纠纷。

2014年起实施的省以下地方法院人财物统一管理改革（以下简称省级统管改革），通过将省以下地方法院的人财物权统一上收至省级管理，为解决上述问题提供了制度保障。那么，省级统管改革是否真正促进了企业发展？其作用机制究竟如何？对于这些问题，我们认为省级统管改革在发展过程中表现出改善契约执行环境的积极作用，但其更重要的价值在于消除经济扭曲、优化资源配置，因此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动力。深入探究省级统管改革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及其内在机理，对于我国深化司法体制改革、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在理论框架构建过程中，新结构经济学的相关理论给了我们重要启发。新结构经济学强调，经济扭曲具有内生性特征，政府干预的经济政策与潜在比较优势的不协调，就会产生经济扭曲。这一理论视角让我们重新思考司法体制改革的作用机制：司法体制改革不仅仅是技术性的管理体制调整，更重要的是通过减少司法过程中的各种扭曲因素，让市场机制能够更好地发挥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推动产业结构向符合比较优势的方向调整。具体而言，改革前的司法实践中，一些不符合比较优势的产业和低效率企业往往能够通过各种非市场手段获得司法保护。新结构经济学的分析框架表明，这种扭曲性的资源配置不仅降低了整体经济效率，也阻碍了企业按照市场规律进行优胜劣汰。省级统管改革通过提升司法环境的统一性和公正性，有助于消除这些扭曲因素，让真正具有效率优势和比较优势的企业获得更大发展空间。

在司法体制改革推进过程中，制度环境的改善不仅提升了契约执行质量，更重要的是减少了资源配置中的扭曲因素，使市场机制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我们进行了实证检验，主要结论如下：第一，省级统管改革显著提升了企业绩效，企业营业收入平均提高8.7%；第二，省级统管改革主要通过消除经济扭曲、提升契约执行质量、改善供应链匹配效率三种渠道发挥作用，其中消除经济扭曲是最重要的机制；第三，与现有研究的普遍结论不同，契约密集型行业企业的绩效整体提升并不显著，这主要源于该行业中扭曲企业占比较高。当剔除扭曲企业后，契约密集型行业的优质企业确实表现出显著改善。第四，非扭曲企业从改革中受益更大，在扭曲程度较严重的劳动丰裕地区，改革效果更加明显。

我们研究过程中的一个重要发现是，契约密集型行业的实证结果与理论预期存在明显差异。初始的回归结果显示，这些理论上最应该受益于司法环境改善的企业，其绩效提升效果并不显著。这一现象促使我们深入思考司法体制改革的深层作用机制。通过进一步分析，我们发现契约密集型行业中高补贴企业比例较非契约密集型行业高4.66%，较不具备比较优势的企业占比高8.29%。这一发现让我们意识到，在分析司法制度的经济效应时，不能仅仅关注制度本身的直接作用，更要关注经济主体面临的扭曲环境如何影响制度效果的发挥。正是这一发现，推动我们将新结构经济学关于经济扭曲的理论纳入分析框架，从而形成了本研究的独特视角。

我们深感荣幸能够在《经济评论》杂志发表研究成果。文章投稿期间，承蒙多位匿名审稿人的指导，他们在理论构建和实证方法等关键环节给予了极具价值的修改意见，尤其在阐明和检验经济扭曲消除机制这一核心问题上提供了富有启发性的建议。这些专业意见显著提升了本文的学术价值和研究质量。在整个审稿、编校流程中，各位专家学者和编辑同仁表现出的专业精神和学术操守令人敬佩。在此，我们向所有参与审稿、编校工作的专家以及编辑部老师表达最诚挚的敬意和感谢。

祝愿《经济评论》在学术传播的道路上蒸蒸日上，越办越好！

（《地方法院人财物省级统管改革与企业绩效》载于《经济评论》202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