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两个月,中国股市经历了急剧动荡。我们该如何看待股市?让我们设定一个有趣的角度:假定我是一个理工技术背景的官员,有国企实践和政策制定经验,并对金融专业不甚了了,那么我有可能怎样看待股市动荡?
不可置信的趋势交易者
当我观察到除了少量机构投资者之外,绝大多数股民是以赌短期价差为主的趋势交易者,他们只关注一天,一周或者至多一个季度的股价趋势,而对上市公司本身的财务、竞争力、创新和未来命运关注甚少时,我会认为这些股民,也即短期趋势交易者是不可置信的,其行为更类似赌徒而非投资者。理性迫使我不可能将行业或企业的前景,寄托在股票在股民之间频繁换手的交易行为之上。
如果股市持续背离基本功能?
教科书可能对资本市场给出了许多功能定义,但如果我的背景是实业和技术,那么也许我期待看到股市有利于企业更便捷、廉价地筹措资金,同时出资者也关注和约束企业如何使用这些资金。我可能会期待看到股市有利于让优秀而有潜力的企业脱颖而出,让老迈落后的企业乏人问津,我可能会期待股市也能为那些银行关注不够的小企业、创新型企业添一把力。
服务于实体,有利于产业转型和创新是股市的基本功能。如果股市的运行远远偏离了其初衷,那么也许我将痛惜几十万亿级的资金如赌资般风火轮一般飞转,而会将源自银行、信托和不明渠道的资金,逐步引导甚至驱离股市,这些资金归位后,也许更有利于经改大局。
股市动荡,谁是主角?
过去两个月,如果我恰好需要应对和落实稳市举措,那么我很容易发现汹涌而来的批评之声。但我很可能会有这样的判断,股市动荡主要是一些股民折腾出来的,甚至“牛市”也只是些许股民自我解读而已,因此即便我应对不一定高明,但病因可能并不在我。病人可以批评医生为庸医,但庸医可能不是病人的病因。
如果股民习惯于短期趋势性投机,我可能会从股民迅速从证金救市的协同者转换为对赌者中倒吸凉气。习惯于在狂热和绝望中交替之后,那么我也许更容易批评病因:他们过于缺乏关注公司,关注价值投资和关注绝对收益。我甚至会认为,炒股比炒房是更投机和不可取的行为,当一些股民拒绝反思时,决策本身不应该被股价和股民牵着鼻子走。
救市需要诸害相权择其轻
现实中,经济运行存在许多或明或暗的问题,股市不总是第一位的,尽管股民抬头时只看到资本市场这个天空。实体经济始终是虚拟经济的价值源泉,虚拟经济如果不能推动实体经济的创新和发展,就成了虚浮经济。
就虚拟经济而言,股市会否引发系统性风险,是救与不救的前提判断。因此,我很可能在汇改之前以消除系统性风险为首要任务,而在汇改推出之后,救市本身的背景已有巨大变迁。在银行和资本市场之间,银行为重,在债市和股市之间,债市为重,在现货和股指期货之间,现货为重,在蓝筹和多层次市场之间,蓝筹为重。在证金的筹码已大致集中到了银行业、重要央企和真正创新型企业之后,在股市泡沫撇除大半部分之后,与汇改、国资改革等其他重大改革相比,救市显然不宜持续维持较大力度,我可能会倾向于让救市之后的市场逐步温和自然出清,即便常态化之后的股市容量更小,品种更少。对类似吸血蚂蟥似的高频程序化交易,对公安介入调查较深的股指期货异常交易,先停一停,缓一缓也无妨,改革大局,走对比走快更重要。
如何掂量所得和所失?
在股市动荡两月之后,我不可能不重新评估牛市救市的得失。这种得失衡量折射出,央行和公安的主角地位,其中央行注入流动性,公安进行监管补漏。
回顾2014年10月到2015年6月的牛市,它带来了对以创业板为主的投资热潮,带来了可观的IPO和再融资(尽管相当多的再融资有后遗症),带来了数以千亿计的财税收入,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托了经济增长。但和牛市相比,我也许会倾向于判断,救市是昂贵的,其中证金直接付出了2万亿的代价,汇率贬值3%,救市带来的筹码向证金和大股东集中,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国企改革进程,更有,救市并未能替代市场自我出清。就通盘棋局而言,我可能会倾向于认为,牛市所得很可能不足以抵补救市所失,并从此对无论牛市还是救市,都应有更为克制之心。
留股市一条后路
股市动荡让我很可能意识到,靠股市支撑转型和创新,靠股民炒股为实体经济降低融资成本,有时是一厢情愿。庞大而热闹得短期趋势投机者的喧嚣,很可能付出昂贵代价,收获一地鸡毛。甚至可能影响社会稳定和全面深改的布局。
因此,在经济新常态之下,让股市回归简单,也许是一个办法。在杠杆资金和信贷资金等被有序驱离之后,在攸关国计民生和创新转型的上市公司股权重新集中之后,在股市泡沫得到较大程度释放之后,在监管漏洞和教训还在修补和反思之时,让股市服务于实体经济,有利于企业兼并重组,有利于培养长期价值投资者,是一桩百年树人的从长计议,即便它要付出交易规模、品种收缩,付出短期投机者离场的代价。留股市一条后路,暂不予寄托过高政策预测和使命。也许在我看来,历史的长河中,在这场股市动荡后,步步为营,就是步步为赢。
以上仅仅是一种情景模拟或者换位思考,股民总以为世界是由股票拼搭而成的,也习惯了将炒股赚钱归结为自己的本领,而将赔钱归结为他人或相关官员的无能。当我们远观中国经济和中国国民的生存时,也许才能看出股市和股民于国于家的分量。财富要靠勤勉创新的智慧和汗水而获得,而不能靠一张彩票或是数月牛市做主菜。也许换位到理工科官僚,到专注关键技术和设备研发的科研人员,到在实体经济中打拼的企业家时,他们对牛市和救市的理解,会大不同于沉湎在股市中的众生。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文章来源:21经济网;本文连接:http://epaper.21jingji.com/html/2015-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