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与人民币直接交易的货币中,美元占据绝大部分比例。而人民币是按上海的营业时间在银行间进行结算,而美元是按纽约的营业时间在银行间结算,所以人民币外汇市场结算的赫斯塔特风险非常大,即:确认收到美元之前就必须支付人民币的时差风险。
在未能加入全球持续联系结算(CLS)交易系统的情况下,中国如何尽量减少赫斯塔特风险?有很多举措都与此相关。其中,推动人民币对非美元货币的直接交易,就可以使外汇交易跳过美元,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赫斯塔特风险。但是,人民币对非美元货币的直接交易也遇到了一些问题。
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是一种束缚
人民币在事实上软钉住美元的汇率制度,不利于推进人民币与非美元货币的直接交易。在2012年6月1日人民币-日元的直接交易启动,这是第一个非美元的发达国家货币启动与人民币的直接交易。此后,澳元、新西兰元、英镑、欧元、新加坡元等也陆续启动了与人民币的直接交易。
但是实际上,直接交易启动以来,人民币与非美元货币的直接交易进展仍然缓慢。2011年的中国银行间外汇市场上,与人民币交易的外币当中,美元占比为99.3%。根据中国外汇交易中心2015年12月的数据,当月人民币现汇外汇交易总成交量为5283.8亿美元,当中人民币兑美元的交易额就有5061.2亿美元,占95.8%。
可见,人民币与美元的交易额虽然有所下降,但变化并不显著。其原因可能有来自多个方面,但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本身,也是重要的阻碍因素。在当前人民币汇率的参考货币篮中,美元无疑仍然是最重要的货币,也就是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最为稳定;而与此同时,人民币对日元、英镑、欧元等却存在较大的波动。
2012年1月到2015年7月这段时间,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最高点、最低点,其振幅约为5.7%,同期人民币对其他货币的振幅分别是:英镑18%,欧元32%,日元甚至超过60%。从2015年8月11日汇改到2016年8月初,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振幅为5.1%,其他货币的振幅分别为,欧元6%,英镑13%,日元则接近30%。
长期以来,从事贸易结算、跨境贷款、直接投资等交易,人民币-美元的交易是最为安全的选择。而人民币和其他非美元货币的交易,则会招致更大的汇率风险。这就强化了人民币-美元交易市场的流动性、并降低了交易成本;而与此同时,挤压了人民币和其他非主要货币交易的发展。
可见,汇率制度因素不仅可能会直接影响人民币加入CLS系统,也可能间接通过阻碍人民币对非美元货币的直接交易,从而使人民币外汇市场不得不面对更多的赫斯塔特风险。
金融基础设施的制约
对于纵横驰骋于国际金融市场百余年的国外跨国银行而言,人民币跨境业务只是在众多币种交易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币种交易。而对于刚刚融入全球金融市场不久的中国银行业而言,人民币跨境业务是一个全新的事物。对于市场建设者和监管者而言,也是如此。在此背景下,积极推动人民币与近时差货币直接交易的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包括软件和硬件),对于市场参与者而言则意味着更多的交易机会,对监管者而言也意味着一种紧迫性。
以人民币兑日元交易为例:在上海外汇交易中心,2012年一季度到2013年一季度,人民币与日元交易规模在总体外汇交易中的占比从0.14%上升至6.65%,仅次于美元。而第三位的欧元比率则停留在0.72%。同时,东京市场上人民币兑日元交易也获得了一定的发展。
但是,东京市场上银行间的人民币交易属于离岸人民币交易,其风险无法在在岸市场上获得对冲(因为资本项目并不完全开放)。因此,东京大部分的CNH对冲交易仍然需要在香港银行间市场进行操作。在这种情况下,对冲交易仍然需要拆解成CNH兑美元、美元兑日元两个环节分别进行操作。由于上述原因,人民币兑日元的直接交易难以真正实现减少赫斯塔特风险的目的。
解决方案在哪里?在中短期内资本项目不宜大幅放宽的背景下,一种方案是在日本发展人民币的清算行,提高离岸人民币在东京的交易效率,从而增加东京市场上离岸人民币-日元的交易量,以此为基础发展CNH-日元的对冲交易,从而降低赫斯塔特风险。
为什么清算行的作用如此关键?
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在清算行缺位的情况下,其作用才会让人有直观的体会。在中缅边境,跨境资金流动与日俱增,而地下钱庄也日益盛行。非正规金融系统在跨境资金流动中充当主要渠道,这虽然有诸多原因,但是正规系统的清算行缺位无疑也是重要原因。
多年前一些专家就认为,为了稳定金融秩序,资金跨境的渠道亟待多元化、阳光化。在此背景下,2015年3月,瑞丽的中缅货币兑换中心正式挂牌成立。而当年,该兑换中心的交易量仅为2亿元人民币左右,这与同年瑞丽口岸300亿元左右的贸易量,以及潜在的数百亿缅币-人民币资金流动量相比,兑换中心所起到的作用仍然是微不足道的,大量交易借道地下钱庄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为什么正规金融系统无法发挥主导作用?清算行的缺位正是重要原因。在此条件下,如果瑞丽的货币兑换中心以市场汇率接受缅币、兑付人民币,则货币兑换中心很可能将积累大规模的缅币余额。由于货币兑换中心没有缅币的资金使用渠道,而且也无法通过清算行进行平盘,因此,货币兑换中心将可能面临巨大的货币错配风险。
结果在现有约束条件下,货币兑换中心只能以较低的价格兑付缅甸,从而覆盖潜在的汇率波动损失。而地下钱庄则不同,这些机构可以通过非正规的跨境渠道实现平盘、避免汇率风险。因此,地下钱庄往往能够以更优惠的价格来提供缅币的兑换服务,同时获得盈利。
可见,清算行在促进人民币与其他货币交易当中有非常关键的作用。尤其在推动人民币与近时差货币交易的过程中,清算行是金融基础设施建设中的基础环节(当然,在不同条件下,代理行模式也可以是一种替代的选择方案)。
当然,从长期的视角来看,在资本项目的开放过程中,境外清算行的作用将逐渐弱化,清算行的垄断地位也可能退化为一般的代理行。但是从中短期来看,资本项目难以大幅度放开,在这个过渡时期,就需要有过渡性的基础设施进行配套。在此过程中,作为金融基础设施软件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人民币汇率制度等就需要不断的完善、升级;而作为基础设施的硬件,清算行的海外布局就需要在空间上有所考虑。
东亚地区同时是中国的近时差地区、又是重要的贸易伙伴,因此将是过渡时期人民币清算行进行布局的重中之重。在此基础上,中国可以进一步积极参与亚洲支付网络(APN,Asia Payment Network)的建设,推动东亚区域货币交易支付网络的发展。
文章来源:澎湃研究所;本文链接: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104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