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日期：2016-12-06

长期对当前事物会产生错误的导向。在长期我们都死了。如果经济学家在有暴风雨的季节只是告诉我们风暴终究会过去，大海也会恢复平静，那么经济学家就对资金设定了太容易和毫无用处的任务。

——凯恩斯

货币最初因分工而生，货币形态在“商品货币-商品本位的货币-法币”的演化过程对应着经济分工的不断深化，产业体系、经济体系的复杂化和专业化。在《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中，亚当•斯密将货币称为“建设在空中的车道”，类似于高速公路，实际上现代市场经济货币已经成为经济运转的血液，其重要性如何强调都不为过。

货币也充满争议性，危机以后全球进行的量化宽松政策，特别是日本的货币宽松政策不但未带来经济的复苏，甚至都未有效解决全球经济面临的通缩，而仅造成资产泡沫和金融业繁荣。对于货币的责备和非议逐步从货币的功能性向经济伦理传染；量化宽松证明了货币政策长期无效性（货币中性），更导致了收入分配上的不公，危机后虚拟经济和实体经济分化加剧。

货币中性是指货币存量的变动最终只能影响名义价格与名义工资等名义变量，而对实际产出、实际利率等实际变量没有影响。古典经济学看来，货币只是一层面纱，只具有交换手段的职能，对经济没有实际的作用，故称为“中性”货币。

货币是否中性一直有争议。自从魏克塞尔提出货币中性概念和货币非中性思想以来，经济学家们致力于研究货币对实体经济是否有影响。凯恩斯主要从流动陷阱与投资无弹性条件阐述了货币量增加对产出与就业的影响，后续发展的新凯恩斯主义认为经济中存在价格和工资刚性，中央银行增加货币量可以改变实际价格和实际工资从而改变产出与就业，得出短期内“货币非中性”的结论，长期货币可能是中性的。

从弗里德曼货币需求理论引申出的货币学派引进适应性预期证明原始菲利普斯曲线在长期失效，从而证明货币在短期非中性，在长期中性；新古典主义引进理性预期概念完全否定货币对实质经济有任何影响，认为即使在短期货币也是中性的。总体来说，短期内货币是否中性争论激烈，而长期货币中性的问题则相对争议较少。

我们认为货币短期是非中性的。不止一次的经验告诉我们，人类预期的不稳定性和群体预期的非理性，会造成预期偏差的出现，政府如果对公众的预期进行引导，防止公众行为对经济政策的效果产生抵消，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传递短期方向性的预期，达到货币政策效果，再通过货币供给的调控增加产出水平，即实现“货币非中性”。当然，这样的政策最多只能达到短期效果，长期来看理性行为人还是可以获知货币量变化，从而调整自己的行为。

具体来说，已有经济模型中对理性人预期行为的假设都比较理想化，现实中行为人很难对市场进行准确的预期。目前假设的预期模式有三种：外推预期、适应性预期和合理预期。外推预期指预期方向不仅应建立在经济变量的过去水平上，而且应建立在它的变化方向的基础上，但也只包含了两期的信息，准确度不高；适应性预期的形成是经济行为人根据自己过去在做出预期时所犯错误的程度来修正他们在以后每一时期的预期，但如果价格时间序列不平稳，价格上涨加速，适应预期就不准确了；合理预期假设信息是有价值的且不会被浪费，预期的形成方式依赖于模型的结构。然而适应预期与外推预期由于对信息利用的有限性，经济行为人对市场预期的准确性将受到很大的影响，合理预期的假设又太强，无偏性只是一个理论假设。故预期非理想化时，货币量变动将对实体经济将产生作用。

货币源自分工又对分工造成深刻影响。如把货币理解为协调各专业化部门的生产和交易的信息媒介。政府对货币发行的控制，可能会通过扰乱分工网络中货币传导信息的方式，使经济内的协调发生系统性的紊乱。在分工的动态调整过程中，已专业化和专业化过程中的个体的专业化选择因为受到之前专业化决策结果的制约而使社会生产的分工结构表现出结构刚性，此时若政府人为地改变货币存量，将会使相对价格发生扭曲，进而造成分工网络内各专业化部门的与实际的交易效率及信息效率不一致的结构性调整。从分工和信息的角度来看，通货膨胀的出现主要是因为政府的货币政策引起了分工网络内的购买力总量超过分工网络内部的生产能力，而且这一现象将与结构性过剩并存。

因此，短期内货币对经济系统的影响是非中性的，政府对货币总量的调节是引起分工网络结构调整，带来经济波动的主要原因之一。货币改变了经济中的相对价格，价格机制又是收入分配机制，极端的货币政策必然带来经济伦理问题。比如量化宽松政策引发争议，金融行业获得更多，实体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利益受损。

这里有一个悖论，货币非中性思维带来货币扩张，短期扩张又会改变名义价格、名义产出，扰动相对价格体系，造成收入分配的恶化；这就是当下全球政策当局面临的困境。从困境出发，这可能意味着货币宽松太久了，达到了理论情景中货币“长期中性”所指的长期，生产不可能边界就在这里，再搞大规模宽松对实际产出边际效应为零；也可能是全球主要经济体出现结构性问题，货币的全球分布和产业的全球分布出现严重错配；还有一种可能是政府财政政策过于保守而导致单一货币政策力度被消耗。

尽管有三种可能性，但民众已经做出了选择，民粹主义要求更积极的政府。可以预期在货币备受争议之后，全球政府会更为激进，我们会看到赤字持续扩张；我们会看到再分配政策纷至沓来，以公平正义的名义重新调整产业的相对价格体系；我们会为强势政府欢呼，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短期动物，低头赶路，莫问前程，长期很远。

文章来源：财新网；原文链接：http://opinion.caixin.com/2016-12-07/1010241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