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足球赛激战正酣，悬念不断，冷门频传。迄今最大的冷门莫过于冰岛和威尔士。前者属于人口仅30多万小国，却淘汰了人口比自己多一百多倍，拥有众多一流球员的英格兰队；而后者走得更远，杀入了半决赛。虽然两队现在均已输给更强大的对手，告别了欧洲杯，但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美好的回忆。

作为全球最受欢迎的体育项目，有关足球的研究和评论已有很多。在一些人看来，足球是一种生活方式。借助足球，可以重新解释世界。

几年前，《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西蒙•库柏（Simon Kuper）与一位经济学家合作出版过一本《足球经济学》（Soccernomics）。此书有一个巨长的副标题：为什么英格兰输，而西班牙、德国和巴西赢，为什么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甚至伊朗注定会成为这项全球最热门体育运动的新霸主？这本书荣登过全球几个畅销书的排行榜。此外，库柏还写过多部与足球或体育相关的书籍。现在看来，本书副标题，至少是涉及英格兰的部分在本届欧洲杯再次灵验了。

如果有人觉得库柏的书不过瘾，那么，可以尝试伦敦经济学院教授伊格纳西奥•帕兰乔斯-韦尔塔（Ignacio Palacios-Huerta）的《精彩博弈论：足球如何助力经济学》（Beautiful Game Theory How Soccer Can Help Economics）。这部2014年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的著作，是笔者见到的谈论足球的最好一本书，学术严谨又不失轻松笔调，更不乏经济学主流思想。

以本届欧洲杯为例，无论是冰岛的胜利，还是英格兰的出局，其背后都有深刻的制度原因，而制度，包括政策、措施以及因历史与文化因素沿袭下来的作法等，正是激励或阻碍人们采取行动的根本原因。有国外评论一语中的：可用出名和成功两个关键词来概括英格兰的失利。英格兰球员因参加顶级俱乐部联赛的缘故，各个生怀绝技，身价不菲，从这个意义上看，他们每个人都很成功，但问题也出在这里。由于这些球员在代表国家踢球之前就已经很有钱了，因此，他们在代表国家队出场时，总是存在动机不足的问题，致使英格兰在国际大赛上难有上乘表现。如果用这样的思维推测其他几支表现欠佳的欧洲球队，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存在与英格兰类似的毛病。若这一判断成立，那么，英格兰足球想要在关键大赛中取胜，就必须从改善参赛队员的动机入手。用博弈论的话说便是，需要制定新的规则以便为局中人提供动机。

其实，上述问题是足球管理者需要思考的问题。作为普通观众的我们，喜欢足球只是因为它们好看，充满悬念。提到悬念，很多人会立即想到电影界的悬念大师希区柯克。据研究者统计，希区柯克的电影每隔几分钟便会制造一个悬念，这使得人们在观影过程中全神贯注，不敢分心。

悬念不仅是电影、戏剧和娱乐节目成功的法宝，而且在体育等领域中的重要性已得到广泛认可。制造悬念不仅是作家的一门必修课，也是许多行业需要重新认识并加以运用一项技巧。

虽然悬念被认为是一个心理学概念，但经济学家也给予了相当的关注和研究。在经济学家看来，让观众产生悬念的能力就是一种稀缺资源，而经济学正是研究稀缺资源的一门学科。此外，悬念还与经济学中的风险和不确定性等概念关系密切。各国参赛队伍能走多远，胜负难断，这为博彩和竞猜等衍生行业提供了黄金时刻，因为它们需要悬念。

2015年，美国西北大学经济学家杰弗里•伊莱（Jeffrey Ely）与合作者在《政治经济学杂志》上发表“悬念和意外”（Suspense and Surprise）一文，这篇耗时五年才公开发表的论文旋即吸引了学界的关注，包括《纽约时报》在内多家媒体也曾登载过评论文章。

依此文观点，无论是悬念，还是意外，都属于“非工具性信息”的范畴，它们仅有娱乐的价值。意思是，人们获取此类信息并非想要采取什么具体行动，而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例如，关心欧洲杯的人，每天都会通过各种渠道，获取赛事详情，而关心美国总统竞选的人，则会打听选情进展。

类似例子还有，人们在阅读推理小说或在赌场娱乐时，都想知道结果，但又不希望结果太快出现。无论小说中谁是凶手，最终在赌场赢了还是赔得精光，人们总希望事情以自己能够接受的方式演绎，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的结局最好。譬如人们更喜欢剧情曲折，跌宕起伏的小说。此类娱乐活动的关键问题是，信息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披露，这种戏剧化的效果可以通过悬念和意外两种方式来实现。

悬念和意外的区别在于，悬念强调的是事前体验，重在过程，如某类事件将要发生但尚未发生前的感受。快要发生事件的可能性越多，悬念也就越大；意外则属于事后体验，强调的是结果。当结果与我们的期待截然不同时，意外便出现了。有趣的是，这篇文章还给出了计算悬念和意外的数学公式。

这篇论文的意义在于，通过悬念和意外的最优设置，可以设计出信息披露的恰当方式，让人们在获得相关体验时更兴奋，也更愉悦。无论是悬疑小说、肥皂剧，还是体育比赛、电子游戏以及赌场等等，都离不开悬念和意外这类元素的辅佐，既如此，如何运用它们便成为一门学问。

上述努力应该属于古典经济学的现代尝试，因为经济学和心理学的联姻已有上百年之久。例如，经济学中许多重要的概念都有心理学的影子，如衡量人们消费满足程度的效用等。

在今年的欧洲杯中，有许多场次的比赛都是在终场前几分钟才分出胜负，有的还要通过点球来一决雌雄。当然，与电影等娱乐节目事先安排的悬念不同，体育比赛的悬念无法进行事前的彩排。不仅如此，赛制的安排，如一些关键场次的比赛同时进行，也避免了相关队伍场外的合谋行为，确保了体育比赛不受其他因素影响，让比赛过程中的各种悬念得到自由释放。这正是体育比赛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的条件。

足球比赛的魅力，首先体现在它的悬念上。借助大规模的场景，足球的胜负悬念在几万人的现场观众以及上亿电视机观众面前，被一一撩开，不到最后一分钟输赢难分，是将悬念进行到底的完整展示。

英国作家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曾说：“悬念是可怕的。我希望它一直延续下去。”其实，悬念属于一种中性情感。在某些场合，缺少悬念，意味着悄无声息，毫无生气，枯燥乏味。没有悬念意味着盲目乐观或无端绝望。有时候，命悬一线表明生机尚存，希望还在，绝非最坏的情况。意外也是如此，一个正面的例证是，人们对不期而至的礼物往往感觉更好。

再回到冰岛和威尔士的冷门上来。目前，国内外媒体及各界人士对两支球队成功的原因正大力挖掘，他们仿佛遇到了诱人的金矿。随着爆料的增加，了解的深入，对两支球队获胜的原因也多了些理解，悬念正渐渐散去。

不过，一个自然、不可回避但又令人沮丧的联想涌上心头，那就是中国足球怎么办？想到此，我们遭遇一个自己设置的悬念，而这不是90分钟球赛甚至几年光景可见分晓的。要摆脱这种念头的撕扯，不妨转换一下角度，只要爱上这个充满悬念的世界就行。当心无旁骛被过程的悬念牵引时，结果的输赢或已变得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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